羅翔小P

     清晨三點五十分。手錶的時鐘靜靜地再度停擺不動了。端詳著這只老舊的手錶，除了錶帶之間深藏著厚厚的灰塵之外，轉軸也早已不堪磨損而斷裂了。這些年來，每當到鐘錶行修理它時，老闆總會不時地提醒我修理手錶的費用不如買新錶來的划算。這簡單的道理我並非不懂，但總是微笑著堅持修理它。事實上，有些物品不是只牽涉到金錢的問題而已，還有它所深藏於心坎的一段回憶。這只老舊的手錶不僅陪伴著我度過人生幾次的重要事件—從至親的凋零與驟逝到事業的巔峰；更重要的是，它是我買給自己的畢業典禮禮物。

     那一年的大學畢業典禮，沒有家人的觀禮與祝福，只有女友陪我在校園裡拍照與隨意走走。觀看同學親友團的歡心祝賀與無上榮耀，當時的心中真是感到無限的落寞。畢竟，人生從誕生、滿歲、小學畢業、中學畢業、大學畢業、研究所畢業、結婚、離婚至死亡為止，這些都是人生過程中很重要的時刻。這些儀式所代表的不僅僅只是一個階段的結束而已，它更蘊含著一種成熟、責任與嶄新生活的開始。如同commencement（畢業典禮）一辭在西方所代表的不是結束而是開始之意；然而，在東方，它卻變成是一種結束之意。雖然父母親有參與我的誕生過程，但大學畢業典禮卻是我差點犧牲性命換來的成果，難道這不是更值得肯定與祝福嗎？如果這典禮都不重要了，那還有什麼儀式是重要呢？結婚？離婚？這都是兩個人之間緣分的事情，難度應該沒那麼大吧！那麼就應該是告別儀式囉，我想。

     偶然清醒於陰暗而稍有寒意的清晨中，朦朦朧朧之間聽見床邊傳來ㄧ首曾熟悉的國語老歌―“哭砂”（黃鶯鶯主唱）。那輕盈卻又悲傷的旋律不由自主地佔滿了全身上下的情緒細胞；頓時，濃厚的睡意竟被這突如其來的音樂給稀釋了，而反覆輾轉於狹小的床被間，浮現過往的種種回憶。這首歌曾經是屬於妳與我在感情這坎坷的路途上的一首主題曲，回想起來，心頭的感覺是那般的刺痛、無奈卻又感謝。

     那一年，我們十八歲，相識於頒獎台上。在受獎的那一刻，我從行列的後方注意到傳說中的妳。老實說，當時的我有點搞不懂像妳這種接受頒獎的常勝軍的想法。每學期的受獎時刻總是能聽到妳的名字在我耳邊響起，而我有時在離妳不遠的行列之處注視妳，有時卻在泛泛的人群中為妳鼓掌喝采。當時我有點瞧不起像妳這種只會念課本書籍的女生，甚至還懷疑妳班上應該沒什麼人才吧，不然怎會老是妳出席受獎呢？不像我老是要跟同學拼的你死我活似的，運氣好時，才能殺出重圍接受眾人的歡呼喝采。

堅持，是一種自我價值的信念，亦需要一股堅毅不拔的勇氣。

有時候，從講台上望下，我常不經意地注意到妳那疲憊、憔悴的容貌，以及妳那雙感到迷惑或而呆滯的眼眸 ― 一雙混亂而無法聚焦的靈魂之窗。面對著這種情景，責備著妳，老實說，我於心何忍？我相信妳已經使盡剩餘的力氣來準備這場考試了，不是嗎？畢竟，沒有人願意嘗試落榜時，那種獲悉好友僥倖上榜名校，自已卻暗自傷心落淚，面對過往自我信心的崩潰，進而懷疑自我生存價值的意義。這種挫敗的感受我曾刻骨銘心，終身不忘。

     心，累了。

     下了車，走往民權西路捷運站時，耳畔傳來疾馳的救護車聲響。那種急迫聲似遠似近的，卻帶給人一種喘不過來的窒息感，頓時淹沒了我所有的複雜思緒，讓我久久不能自己。

     等待是一種囚禁的形式，亦是一種心靈上的折磨。它是由拖延者所加諸在我們身上的不正義；它是由不確定性所造成心靈上的凌遲。等待是時間最大的隱形殺手，焦慮無奈是它的情緒，而吶喊憤怒是它的樂聲。在等待的過程中，我們經歷了情緒上的激動，時光的無情流逝，以及生命韌性的考驗。同樣地，等待也淬鍊一個人的心志，磨鍊他的耐力，並增強他的信念。

     每天，人人都在等待某些事情的來臨。等待早已經是生活中的一部份，或者說是生活上的一種態度、信仰，因為不論我們做任何的事情，我們似乎永遠都在等待。嬰兒等待母親溫暖胸懷的擁抱；孩童等待下課鐘響、盡情徜徉大地的快樂；上班族等待午茶談天休憩的紓解；情侶等待愛人的綿綿情話；而老年人則等待子女的歸來探望。

     生日快樂，翔！

     今天是我告別第xx歲的日子，但仍如往常般地在學校與補習班度過這平凡的一天。唯一溫馨的插曲就是主任與班導買個蛋糕幫另一位老師和我慶生（我們湊巧是同一天生日ㄟ，而且還是天蠍座喔，嘿嘿嘿，致命的星座！）。晚上從虎尾回到台中東海別墅住處，月色早已朦朧昏暗，細雨自天際間飄落。走上天橋，放緩步伐，遙望著山腰下遠方的台中市夜景。真的好久沒這麼寧靜觀看這陌生城市的夜景了，暗想著真不知上回是何時欣賞這夜晚的神秘？算一算，我想大概應該有一年了吧！想不到在台中落腳也一年多了，而生活依然是那麼地忙碌不堪而寂寞。

華，晚安。

猶記得二十歲的那一年，正是我人生中處於奔波大學夢想的時刻。